第106节

谢当苟说是陪着儿子过来的，实际上就是想要看看这儿的房子好不好。往后王氏在这边教书，应该是会住不少日子的。他得看着这边施工，也要看看娘子的住宿条件究竟怎么样。
  当然，看到的事实还是让她极为满意的，
  王氏尤其高兴，她在那一排院子里转悠来转悠去的，“这真是太喜欢这儿了，渊儿你干的不错。”
  母子俩正高兴着呢，旁边那个一直在泼冷水的人又来了，他四下里看了一眼，说道：“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，只是你没有想过招不到学生的可能啊？”
  王氏：……
  第149章 认真做事
  虽说辽东现在的风气, 跟以前相比，还算是放开了不少。但在这样的年代，愿意送亲生女儿去念书的人, 也还是少之又少。
  王氏听了以后, 心里很难受，恨恨的瞪了谢当苟一眼, 说道：“你这人怎么这样呢？用得着你泼凉水吗？”
  现在谁都知道，生源难找, 想要读书家里人有支持的女孩子实在是太少了。
  “招不到人那就招不到人, 反正也没什么。可是这书院我确实要一直开下去的。我只想着若有一日, 有女孩子想出来读书, 那她也有地方可以去，有书可以读。”
  谢辞渊听后笑着, 还过去挽着王氏的胳膊，说道：“娘这个事情是非常有意义的，当然应该支持。”
  说着, 又瞪了他爹一眼，“你怎么不支持, 反而还在这边说这些话呢？”
  “我的错, 我说错话了。确实, 不管男孩子女孩子, 都是该好好读书的。现在大家都还是这种想法, 是他们观念不对, 也是我这个当郡守的没有做好。我的本职工作没有做到位, 都是我的错。”
  岛上的一排屋子，是按照单人和双人的宿舍安排的。王氏还特地进去看了一眼，发现条件也是相当不错的。等转悠到后面, 她还看到有一个大的房子，里面放了好些织布机，王氏问道：“这些是……干什么的？”
  “娘，咱们收学生，是以女子尤其是穷苦人家的女孩子为主。想要做成这个事情，束脩肯定是收不了的。所以我就准备了这个，学习也不是要一整天都学习的，所以如果有时间，还可以织布，后面还有做成衣的地方。还能交她们一些简单的画技，到时候就设计成衣，其他东西也成。”
  “咱也不指望这个能够盈利，能往这书院里面贴补一点是一点。再者，女子向学，可最终还是要有个手艺傍身的。难道认了字儿，最后就为了嫁个好人家吗？”
  “嗯？”王氏不明所以。
  谢辞渊说道：“娘，城里最近刚好出了赌坊的事儿，您可有看到过那些个赌徒赌红眼了，卖儿卖女卖妻的？儿子那些人可能还会犹豫一下，但是女儿和妻子，卖起来何其顺手。女子的地位，真的太低了！”
  都说妾通买卖，但实际上在过不下去的时候，卖老婆的也不少。
  多少女子和离之后，因为没有能养活自己的营生，最后还是被娘家所嫌弃，走上绝路。为何女子非要依托于男子而生？若家中没有男人，女子想要顶门立户还得先立个女户。
  男人可以随意大骂妻子，别问，问就是在外面压力太大了。可是女子若想要状告相公，到了衙门还得先过一遍刑，这又何其不公？
  这个世道，将女子囿于后院，将他们摈弃在权利之外，有那些个优秀杰出的女性，还要被打上不守妇道的标签。就好像深怕其他女子会以她们为榜样一样，只尽所能的唾弃她们，让她们以这样的行为为耻。千百年下来，女子的身上被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。
  真的太难了。
  王氏听的很认真，但是她的目光也满是怔忪。
  这个世界上，大多数女子都是这么过的。她出身还算不错，在家里也算受宠，相公跟自己也是志同道合，所以这一生都没有受什么委屈。
  但这么细细想想，在家没受委屈是因为爹娘宠爱，出嫁过的好是因为相公待她好。若没有这些，她过的便是另一番生活，而且她还离不开，脱离不了。
  她已然算是幸运，可若是离了夫家，她能想到的自己最好的结局，也不过就是青灯古佛。然而没有这份家世，其他的女子，又能有什么出路呢？
  若是这个书院，真的能给女子另一种生活的可能的话，那也值得她去试一试的。
  山庄里面目前也有不少女工，刚开始去做这些的是禹族的人。禹族的姑娘胆子都是大的，当男人们留在山庄以后，她们也陆陆续续走了出来。
  还有人跟着许大夫学医术，也陆陆续续有一些农家女过去做工。还有从海寇手上救下来的那些女子，若是没有山庄，那些女子如今还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。
  儿子对待天下女子，能有这样一份温柔的心性，王氏是十分欣喜的。如今，这也即将成为自己的事业，想想还挺叫人激动。
  若是有那么一些女子，过的好不好全看自己有没有本事，而不是看挑男人的眼光，那样的事情，确实十分美好。
  “娘，您觉得如何？”
  “挺好的，山庄那边男男女女的都在，到底有些混杂。有些事情虽然大家都想要认真的去做，可那不是一蹴而就的。山庄那边，有不少人心中还是都有顾虑的。咱们这儿，以后只有女子，便不会有那方面的顾虑了。”
  谢辞渊高兴的说道：“嗯，那我这个小岛，也算是很有意义的存在了。”
  基础的设施，基本上全都弄好了。食堂、宿舍、教学区等等。另外还有一处宅子，是打算给王氏住的。
  离开小岛之后，谢辞渊又说道：“咱们这地方毕竟是个岛，知道的人少。而且进出不方便，即便是别人知道了，还是会有人有顾虑的。我想，我们可以先在外面设立一个招生点，就在那边招生。学生进出，需要靠船，那就索性专门安排一条船，每隔半个时辰一班，往返于港口和小岛上。”
  “嗯，这个想法不错。”
  见王氏也觉得不错，谢当苟立即说道：“成，这个要怎么弄，我立马安排人给你弄好。”
  王氏却摇了头，说道：“不用，这毕竟是我的事业，这个事情我想要自己来。”
  谢当苟平日里最喜欢让人写计划，各种计划。她有时候也会看到那么几个，虽然写的可能不那么专业，但她也是会的。
  而且，这个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是急不来的，还不如先将所有的前期安排都弄好，将这事儿给圆满的做好。省的到时候还要再来查漏补缺的。
  “而且，这段时间，我也想去山庄上看一看，住一段时间。”
  那边的温泉庄子本就挺得她的心意的，如今既然她要将小岛当成自己的事业来做，那就不能随意敷衍。山庄上有关于女工方面的事情，虽然也有些缺漏，可到底是有经验的，她得过去看看。
  眼看着分别在即，仅剩的一点儿团聚的时光，妻子竟然也不跟自己住一起？
  这怎么行？
  谢当苟当即起身，想要挽留一下。
  王氏却很认真的看着他，说道：“这一次，我想很认真的做一点儿事情。”
  第150章 离经叛道
  王氏去了山上, 这一次出去跟上次有所不同。上次是在春节，王氏和谢当苟完全是为了来看温泉庄子的进度，可是这一次, 她是一个人来的, 且是有正事儿。
  山庄里面，各种待遇都写的十分清楚, 同时你需要做什么，也很清楚。所有工人的福利和女工所独有的福利, 也全都写在规章制度里面。
  王氏将这些规章制度看完, 只觉得大开了眼界。
  像是女子月事这种事情, 女子与女子之间, 有时候都是不大好意思说的，可是在这儿却写的十分清楚, 在这期间，女子可以请假，不扣薪资。
  王氏看完就抬起头看着儿子, 她一言难尽，半晌才问道：“这……这些规矩都是你定下的？”
  谢辞渊莫名其妙, 但还是说道：“有些是, 有些不是。妙缘大师他们, 也参与了规矩的制定。”
  里面好些个看起来离经叛道的规矩, 还是青桑道长据理力争然后给定下来的。有些自古以来约定俗成的东西, 谢辞渊也明知道这东西不好, 可是他都没有心力去改变, 偏偏青桑道长看到了，而且也坚持要做出一些改变。
  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青桑道长的时候，这人还一身落魄, 因为炼丹中了单独的缘故，看起来实在是没有道人的洒脱。后来的相处中，谢辞渊也渐渐明白，就因为第一次相遇时的情形，自己内心里对她其实已经下了一个刻板的印象。但那其实就是一种偏见。
  王氏指着那一条内容，看着谢辞渊问道：“这……这个是那位道长提出来的？”
  谢辞渊凑过去看了一眼，然后点点头。
  “你竟然就这么同意了？”
  “后来也有许大夫出来证明的，女子在这期间确实不宜劳累，不宜受凉，且有些女子还会腹痛难忍，给出假期确实也是合理的，我当然会同意。”现代这种事情他见得也还算多，而在这个时候，这种说法也还是经过大夫的验证的。
  女工们一开始也是有些别扭的，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于私密的。如此被曝光在人前，总有一种裸露的羞耻感。但因为可以放假，她们便也没有说什么。也可能是，不好意思说起这样的话题。总之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大伙儿也都习惯了。
  旁边有个棉花加工基地的女孩子从他们旁边路过，恰好听到他们口中在说的事儿，便停下来说道：“这有什么呀，我们组长发现棉花的吸水性很好，最近打算重新做月事带呢，做好以后，我们的生活肯定又会有所改善的。”
  王氏便问道：“这种事情，不会觉得羞耻吗？”
  “许大夫说，这是上天赋予女性区别于男性的特征，我们该正视它，而不是逃避它。如果说有什么不好的，只是它给我们生活带来了一些不便，除此之外，它只是一种十分正常的特征，它不存在好不好，不用为它赋予更多的含义。”
  许悠云在山庄待的久了，所思所想也渐渐的成型。
  有关于月事羞耻，她认为这就跟女子三从四德一样，是男人强行套在女性身上的枷锁，让她们以此为羞耻，不敢直面此等问题。甚至有些女人，都已经换了严重的妇科疾病，却还是什么都不敢说。
  这话说的十分大胆，但山庄里的大部分女性，却都是认可她的话的。
  这原本就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，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是因为这是隐私，且也实在没有什么好谈论的。月事会流血就如同你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事物一样，难道你还会对眼睛能看见东西而大谈特谈吗？
  正视这个问题，想办法让自己过的更为舒适一些，这才是他们应该要了解的。
  许大夫算是个全科大夫，并且对药理也有很深刻的理解。最近这一年里，许大夫专门研究妇科，也制定了一系列的妇人生活条例。都是对预防一些妇科病有好处的。
  其实，便是谢辞渊也完全没有想到，许大夫竟然慢慢的生出了一些女权的意识。这种意识，放在这样一个时代，是崇高的，却也是孤独的，甚至是痛苦的。
  她得多么清醒的看待这个世界，才能有如此认知呢？
  索性这个山庄对于她而言，是个港湾。在这里，大部分人都是理解她的。尤其是女性……至少，她没有受到来自于女性的贬低和谩骂，这就已经很好了。
  来此的女孩子，一大部分都是出自于禹族。他们族里，不受外界的影响，女性的枷锁并没有那样深刻。而另外一些，则是来自村子里的。村子里重男轻女的风气确实很严重，但女孩子们在家里干的活儿并不少，所以在山庄待了一段时间以后，他们也挺接受许大夫的想法的，女孩子至少在干活儿方面，是不比男娃差的。
  还有一部分，则是本身就受苦受难的同胞们。
  她们能够抓住机遇自救，这就说明她们本身就已经突破了某种桎梏。
  王氏愣了很久，不曾想过，山庄上的女孩子们，她们的想法跟山下的比起来，已经有了天壤之别。
  没有说这个不好，但这种情况，也确实说不上好。
  这些女孩子，在山庄能生活的好。可是她们不嫁人了吗？嫁了人，还是要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，毕竟外头的主流思想是不会改变的。
  王氏也将自己的担心问了出来，那姑娘笑了笑，说道：“有好多姐妹都说不想嫁人呢，不过我的婆家已经找好啦，禹族的小哥哥，他们人都挺好的。”
  而且禹族这些年，跟山庄的合作越来越紧密。
  他们种植了红薯大豆玉米，不愁吃，他们种植了棉花，还将棉田照顾的很好，也不愁穿。他们在族里还有烧砖的窑厂，也还有弹棉花的作坊。他们的东西，也通过山庄，卖到了山外头的各个地方。
  禹族早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禹族了，但禹族的人还是从前那样，勤奋善良，对女子极为宽容。
  她跟礼乃是情投意合，对于婚事，她也十分期待。
  不想嫁人的姐妹，一大部分都是从海寇船上被救下来的。还有一些，是从前吃够了家里重男轻女的苦头，或者眼见着自己的母亲在家里被当成牲口一样，如此倒还不如不成亲呢。
  王氏恍惚的回到了自己的住所，她其实挺想见一见这位许大夫的。
  她的某些想法，听起来合情合理，可又那么的离经叛道。
  是啊，从情理上来讲，那就是公平，是合理。可从世情上来讲，却是离经叛道，甚至许多女人都认为这是离经叛道的。
  第151章 亲自试验
  王氏对许大夫还挺好奇, 想看看这究竟是一位怎么样的女子，才能拥有这般的思想。
  她自己也想要做点儿实实在在的事情，却从未兴起过挑战这世道的想法。如今她还是不敢, 不过却不妨碍她欣赏这样的女子。
  这一刻, 她忽然很庆幸，有儿子弄出了这样的一个地方。若是在别处, 许大夫这样的，大概早就被人说成是疯子了！